(接續上篇:軟體自由電子報 #9 | 聯邦宇宙的七月砲火(上):巨獸 Threads 來襲 )
自 2022 年末起,許多用戶因為對 Twitter 一些新政策(或新老闆個人)感到不滿,選擇搬家到 Mastodon;今年六、七月,論壇平台 Reddit 的一系列爭議,也促成了作為其替代方案的 Lemmy 崛起。每當社群龍頭走錯一步棋,常能為聯邦宇宙帶來一波移民,有人在聯邦宇宙適應良好,安身立命;也有人覺得這個地方還可以更好,付出努力建設理想鄉;也有人彷彿革命游擊隊那般,集結著被主流社群平台排斥的人們,要向科技巨頭發起反攻。
跳船潮
我們曾在之前的電子報裡提過,社群媒體龍頭 Twitter,在新老闆馬斯克(Elon Musk)入主之後,實施了許多新政策,其中較引起爭議的是言論審查的相關規範;英國的非營利組織「Center for Countering Digital Hate」指出,雖然馬斯克本人宣稱 Twitter 上的仇恨言論的數量已大幅下降,但根據該機構的量化調查,流竄於 Twitter 的仇恨言論實際上不減反增,他們將這個現象稱之為「馬斯克激增」(Musk Bump)。
於此同時,被視為 Twitter 替代方案的 Mastodon,也迎來了一波「馬斯克激增」。《連線》雜誌於今年二月的文章指出,在「馬斯克激增」現象中,Mastodon 的月活躍用戶數,從原本的 38 萬人,在兩個月內爆增到 250 萬人,但過不久後又逐漸回落。不過,對 Mastodon instance 的經營者們來說,用戶的減少倒可能讓他們鬆了一口氣:雖然捐款能夠支應伺服器的維運費用,但隨著用戶增加,也帶來了更多的仇恨言論和色情內容,站方必須處理內容審查,讓許多管理者感到疲憊不堪。
即使如此,仍有一批管理者和用戶,他們並非將 Mastodon 當作備胎,而是真心被聯邦宇宙的價值所吸引,就好比 Marcus Hutchins 這位黑客——「Mastodon,我看錯你了!」他寫道。
桃花源
原來,Hutchins 起初是以大型社群平台的角度去思考 Mastodon instances 的經營,因此他推測,隨著用戶的增加,各種濫用行為肯定會直線爆增;但在 Mastodon 待了一個月後,他發現情況遠比他想像的輕微:
- 首先,社群巨頭以廣告為驅動力,因此它們會透過演算法操弄用戶的負面情緒,藉此帶動參與、並進一步增加廣告曝光;而 Mastodon 沒有這個問題。
- 此外,大多數 Mastodon instances 都依靠捐款運行,各社群也由用戶共同訂定規範並加以管理,甚至對其他散佈有毒內容的 instances 解除聯邦關係(defederations);因此用戶不會像在大型社群平台時那樣,面對各種不合理的規範只能逆來順受,而是有能力影響 instance 的經營方針。
Hutchins 認為,聯邦宇宙具有民主的自我調節能力,並能促成有效的公共討論:
社群媒體的重大錯誤是,試圖強迫具有極端不相容觀點的人同處一室。…我當然不是在尋找一個回音室(echo chamber),我的觀點也需要受到質疑和辯論,但前提是對方必須能進行文明對話。我們應該討論,自省,犯錯時也應坦然承認——但目前的網路世界並沒有依循這些道理。
…(略)
我真的希望聯邦宇宙可以成為社群媒體的未來。
七月初,馬斯克透露他想要將 Twitter 改名為 X.com 之後,又為 Mastodon 帶來了一波跳船潮,連 Mastodon CEO Rochko 也在他的嘟文(toot)提到,「Mastodon 的月活躍用戶數在過去幾週內回升至 210 萬。離我們上一次的高峰不遠了!」正如多年前一篇描寫 Mastodon 崛起的報導所言:
…(用戶)隨著浪潮而來。我們看到一波大漲,之後便隨著用戶回到商業平台而跌落。但它絕不會跌落到比之前還少。
難民營
Lemmy 是一個帶著 ActivityPub 協定的聯邦宇宙論壇平台,它以「Reddit Alternative」為人所知,是一個短時間竄紅的後起之秀。
很快介紹一下 Reddit 爭議:Reddit 是在美國擁有廣大用戶的論壇平台,其中的眾多子社群(subreedit)帶有濃厚的自治色彩;此外,Reddit 開放的 API 政策,也讓第三方 App 蓬勃發展。但在今年四月,Reddit 官方突然預告要針對 API 收費,引起第三方開發者及使用者的反彈,到了六月,甚至引發近 9000 個 subreddit 關版抵制,但官方絲毫沒有讓步。(參考資料)
在這樣的背景下,功能其實還不完善的 Lemmy 作為「Reddit Alternative」被拱上風口浪尖。時值六月中旬,距離 Reddit API 正式收費的 7 月 1 日剩沒幾天了,Lemmy 的 Github 突然湧入大量的貢獻者跟 pull request,直到 6 月 23 日、Lemmy v0.18.0 發布,這一版本的功能變更竟然高達 159 條!6 月 26 日,有網友宣布,Lemmy 的日活躍用戶人數,在六月間竟然從 3000 人成長 1400%、達 47,500 人之譜;到了 7 月 10 日,則有網友統計全球前十大 instances 的用戶總數已達 234,000 人(小編我根據文章裡的數字算了一下,日活躍用戶也達 52,500 人)。可見這波「難民潮」是多麼地踴躍。
在這之中,我們看到一位資深版主 “TheArstaInventor”,把對 Reddit 的失望,轉化為對 Lemmy 的支持。這位網友表示,他的 Reddit 帳號被官方永久性凍結(permanently suspend),被這樣對待的原因,竟然是因為他在社群內推廣 Lemmy,令他感到非常心寒。他寫道:
我要給所有在這裡的難民、前 Reddit 用戶,或者那些正計劃加入 Lemmy 的人,一則提醒––看看像 Reddit 這樣的中心化企業所擁有的權力。有了像 Lemmy 這樣的去中心化替代方案,如果你被審查,你可以架設你自己的站台或加入另一個站台,透過 Lemmy,我們可以為人們拿回更多的權力。
但 Lemmy 社群也不是一帆風順,例如最大的站台「Lemmy.world」,在七月間除了飽受駭客攻擊之苦,也因為疑似 Lemmy 程式效能不佳的關係,導致硬體負荷過重而數次掛掉。好在網友們跟站方有著革命情感,多半能體諒這些土炮平台的落漆情況,「畢竟 Lemmy 還年輕」、「感謝 Lemmy.world 為開發者提供測試環境!」許多留言這麼說著。
眾志成城,相信不久後的將來,難民營也能成為桃花源!
游擊隊
說到打造桃花源,一篇來自《We Distribute》的文章,細數了性少數族群對於 Mastodon 生態系所作的貢獻。文中指出,自從 2016 年 Mastodon 計畫啟動以來,酷兒們便持續幫助打造這個專案;如今,已有上百個關注 LGBTQ+ 的 instances 在聯邦宇宙中運行著。
那麼,為什麼性少數族群會投身聯邦宇宙呢?《Ars Technica》一篇文章中,引述了同性戀者反詆毀聯盟(GLAAD)的報告,直指性少數族群在主流社群平台,受騷擾和仇恨言論攻擊的比例與嚴重程度,都比順性別者高出許多;文章也採訪了 ActivityPub 協定的共同作者之一的 Christine Lemmer-Webber,她認為主流社群平台的這些問題、與去中心化社群平台的發展有直接關係,而她也補充,ActivityPub 協定的五位作者中,有四位具有酷兒認同,她說:
是酷兒打造了聯邦宇宙。
但如果你認為性少數族群是躲到桃花源裡、只求歲月靜好,那就錯了,他們可是藏身於叢林裡、隨時準備出擊的游擊隊戰士。《Wired》和《We Distribute》分別都提到一位倡議者,vantablack,在 2023 年春季、甫傳出 Meta 計畫建立一個整合 ActivityPub 的專案時,vantablack 就發起連署、號召各 instances 的管理員抵制 Meta 這個專案,一上線就把它 ban 掉!目前已有數百名管理員參與連署。
vantablack 指出,這是有例可循的:在 2019 年,極右翼組織 Gab 便利用 Mastodon 建立仇恨社群,那時透過眾多社群的集體努力,才阻止了 Gab 進入聯邦宇宙;而在仇恨言論管制方面臭名昭彰的 Meta,也應處於被封鎖的名單之中。她認為,部份 Fediverse 領袖對增長的渴望,與社群的最佳利益相衝突:
對我來說,Fediverse 的成功,便在於保留它之所以為 Fediverse 的特點。
結語
在 2022 年末至今的這場社群平台動盪,造就了一波波的遷徙,在這些浪潮中,發生了許多精彩的故事,有人留下、有人離開,也有人捲起袖子打造理想鄉,而遷徙者的共同之處在於:我們都在追求一個能展現自我、交流意見、不會被打壓和攻擊的地方。這趟旅途,才剛開始。
---
Image by Enrique Meseguer from Pixabay